缘是什么?佛说,修百世方可同舟渡,修千世方能共枕眠。在笔者说完下面这个真实的爱情故事后,请珍惜眼前人。
故事的主人公是邱大明和刘泽华(原名李德芳),上世纪三十年代战火纷飞的岁月里,他们相遇,结婚,分离。在上世纪90年代时隔60年后,两位老人相遇,再婚,直至彼此陪伴离开这个世界。

一 老来找伴 竟是当年枕边人
1997年10月,家住重庆市南岸区中石溪路66号的刘泽华婆婆经人介绍准备再嫁,对方是比她大两岁的邱大爷。这一年,刘婆婆已经80岁。两位老人都已年迈体衰,互相需要人照顾,于是刚刚认识了一个多月就决定成亲。同是低保户的他们没有能力操办婚礼,只买了些碗筷和日用品,再买些喜烟喜糖分给左邻右舍,就算是结婚了。当晚,他们有了第一次倾心长谈。聊着聊着,两人聊到了各自的身世。
“你是哪里的人啊?”老汉问到。
“我是四川宣汉人。”刘泽华答。
“宣汉哪里的?”老汉追问。
“塔河坝。”
“宣汉县塔河坝我去过,你是哪个村的啊?”
“炉子村。”
“炉子村的人都是姓李的,你咋个会姓刘啊?”
“我以前是姓李的,后来才改的名字。”
“那你以前叫啥子?”
“李德芳。”
“你叫李德芳?”听到这个名字,老汉惊得坐直了身子,双眼死死地盯着刘泽华问。
“是啊。”刘泽华奇怪地看着老汉。
“李德芳,那你还记得邱大明不?”
刘泽华愣了一下说:
“我年轻的时候嫁过一个当兵的,叫邱大明,后来打日本鬼子就再也没回家,你说的是不是他?”
此时,老汉鼻子已经发酸。他接着问道:“你的母亲是不是姓余?”
“是啊,你怎么会知道?”刘泽华瞪大了双眼。
“我就是邱大明……”老汉哽咽了。
刘泽华惊得目瞪口呆,盯着老汉看了半响才说:“你是邱大明?但是……模样不太像。”
“我们60年没见了啊,我离开的时候22岁,现在都82岁了。”老汉哭着答道。
这时,刘泽华才像醒过来似的,用手捂着嘴,呜呜哭了起来。两人做梦也没想到,失散60年的结发夫妻,竟还能在茫茫人海中重逢,而且是以这样不可思议的方式。他们也不知道,1个多月前吃的那顿饭,是他们离散60年后吃的第一顿团圆饭。
上天,似乎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。
二 世事难料 新婚四月音信绝
这一段旷世奇缘,还得追溯到1934年。那时的邱大明年仅19岁,在川军刘湘的部队里任职。那年6月,部队派驻到了四川宣汉县。部队的司务长余凯常下乡买咸菜,结识了塔河坝炉子山的李余氏。余凯听说李余氏有一个独生女儿叫李德芳,正等着招郎上门,就从中做媒,将邱大明介绍给了李余氏认识。
丈母娘看女婿,越看越中意。邱大明长得高高大大,一表人才。当他英气勃勃地出现在李余氏面前时,李余氏一眼就看中了他。事隔大半个世纪,两位老人还记得当年相亲时的场面。
由于当时当地人都有把妻子或女友称作“妹儿”,相亲那天,邱大明来到李余氏家,对李余氏说:“我想先看一看妹儿。”李余氏就往门后一指,邱大明看见李德芳扎着一个长长的独辫,辫梢还系着条红头绳,眉目清秀,非常乖巧,于是产生了好感。
当时的李德芳只有17岁,非常腼腆,所以一看在指她,当即不好意思扭头跑开了。不过,李德芳还是看清楚了邱大明的长相,心里很满意。
李家在当时还算是比较殷实的农户。李余氏随后出钱置办了3桌酒席,请来保长、甲长及左邻右舍为证,为两人正式成了亲。但是邱大明多数时间都在部队,很少能在家陪李德芳。成亲4个月,两人实际在一起的时间还不足1个月。
当年10月,邱大明所在的部队连夜开拔。他很舍不得离开新婚妻子,可是又不敢违抗军令,连道别的话都没有来得及对李德芳说就匆匆走了。
这一走,就是60多年。
在李德芳这边看来,邱大明是突然不辞而别的,音信全无。那时的她,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。
她不相信他会抛弃她,在那战事不断的岁月,她一直坚守在农村的家中等他回来。不少人看着她如此痴情,便前来劝她说:“当兵的靠不住,不是战死了就是喜新厌旧,你千万不要傻等他!”但李德芳都听不进去,心里非常坚定:“我就是要等他!”
这一等就等到了新中国成立后,李德芳已经30多岁了,她决定到重庆谋生。邱大明是重庆荣昌县人,她坚信他还活着,说不定还能在重庆遇见他。但奇迹没有出现,她四处打听,一无所获。
为了生存,她帮人做过衣服、带过孩子。后来,她和一个来自涪陵的穷厨师况明结了婚,在街头搭了个简易棚子卖稀饭维持生活。
李德芳和况明共同生活了30多年,但是一直没有要孩子,只抱养了一儿一女。家里添了两张嘴,卖稀饭的钱就不够了。当时两路口派出所的户籍警刘友辉同情李德芳的遭遇,出面帮她办理了一个营业执照,卖小百货。那年,李德芳改名为“刘泽华”。
以后的岁月,卖百货、养儿女,忙碌而平淡无奇,就如门前的长江水,无声无息地默默流淌而过。
后来,养子养女分别结婚生子,刘婆婆已经很少去想邱大明了。所有关于邱大明的回忆在她心底慢慢沉淀,沉淀成一个难解的心结。
1992年,况明因病去世。刘婆婆与染上毒瘾的养女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了。1996年,在和养女又一次发生激烈冲突之后,刘婆婆带着伤痕和泪水离开了家,在重庆城内四处漂泊。
三 再续前缘 对面相望不识君
仿佛冥冥之中有天意,她借宿在江北城三洞桥的老乡家时,结识了热心女邻居李腊芝。随后,李腊芝认刘婆婆做了干妈。
1997年8月,刘婆婆恳请李腊芝帮她找一个老伴。她的要求不高,对方能提供一处栖身之处足矣。几天之后,李腊芝将自己的干爹介绍给了刘婆婆。李腊芝的干爹叫邱大明。
在李腊芝家相亲时,她有些羞涩,“都80岁的老太婆了还去嫁人,羞人哟!”她不敢抬头细看对方,只注意到“那老汉戴着一顶很旧但很干净的草帽”。
初次见面之后,双方一个多月都没有来往。刘婆婆有些坐不住了,难道那老汉不情愿?是嫌我拖累他吗?她决定放下羞涩,到那老汉的家里去看看。这一去,最终挽回了一段人间奇缘。
她看到了邱老汉的全部家当:一张简易的床,一张自己用木板钉的小桌。原来,邱大爷没有表态是因为自卑:“我没有什么钱,是个吃低保的,怕养不起你。”看刘婆婆主动找上门来,邱大爷很惊喜,他留她吃了一顿便饭:一盘青椒皮蛋,半盘头天剩下的回锅肉。他们都不知道,这顿午餐,是两人失散63年后吃的第一顿团圆饭。
此后直到新婚之夜,他们一直都不知道对面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伴正是自己当年的“元配”——六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!
四 历尽沧桑 江水隔断有缘人
断了63年的情缘离奇再续。邱大爷握着刘婆婆那双已经不再柔滑的小手,哭着讲述了自己这63年来的遭遇。
当年部队开走后,邱大明被整编到了杨森的部队,后来开赴江西、湖北一带抗日。邱大明因杀敌有功,被升为上尉排长。
1942年,退伍的邱大明来到成都,考上了水上公安。在成都待了4年后,他被分配到泸县做队长,后来又升任派出所所长,负责守卫泸县码头。“城市的生活太繁华了,我那时正年轻,哪里经得起诱惑!”做了所长后不久,他就娶了泸县中学的一位姓蒲的女学生为妻。
结婚前,邱大明也曾经想起过远在宣汉县的结发妻子李德芳,心里隐隐有些不安。但他想,现在世道这么乱,也许她早就改嫁了,甚至可能已经不再人世了。结婚后,蒲某先后给邱大明添了一儿一女。
1950年,镇反运动开始,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,由于解放初期他参加过反共救国军,运动开始后,他被列为反革命分子追捕。 他化名邱云,乔装打扮成民工,先参加成渝铁路修建,后又修建宝成铁路。1954年,他写信给浦姓妻子,让其带着孩子前来团聚。浦姓妻子不知邱大明正被追捕,在开具的介绍信上,仍写着“找丈夫邱大明”(那个年代,中国通行的身份证明只有介绍信,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)。于是,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,邱大明被人民公安包围,结束了逃亡生涯。
他被判处无期徒刑。1954年7月,邱大明被押送新疆监狱。1975年,他被宣布释放。但因为找不到亲属接应,他无法回乡,只能继续呆在新疆,直至1979年,才回到阔别20多年的家乡。
此时的邱大明,已经是60多岁的老人,但他回到重庆才知道,浦姓妻子已改嫁两次,女儿病逝,唯一的儿子,因为他几十年的牢狱生涯,和他形同陌路。
邱大明自此一个人生活,孤独中他开始怀念起李德芳来。初次相亲时,李德芳扎着长辫子、系着红头绳向他羞涩一笑就扭头跑开的情形,常常在他脑海里浮现。他开始忏悔自己当年的行为:“也许我这几十年过得这么曲折,就是辜负了她而遭的报应吧!”
而他哪里知道,此时的李德芳已经改名刘泽华,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,就住在和他相对的长江南岸的半山坡上。
五 执子之手 从此相伴不分离
岁月如飞刀,刀刀催人老。但却割不断两位老人半个多世纪的情缘。两人曲折的经历一经传出,立即轰动了整个社区。
刘婆婆的儿媳起初不相信天下会有这样离奇的姻缘,她瞒着婆婆悄悄前往婆婆的老家四川省宣汉县打听,结果村里还有幸存的老人,还记得当年李德芳与邱大明结婚不到半年,邱大明就不知去向的故事。
刘婆婆儿媳的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,她把婆婆的旧房子重新打理出来,接婆婆回家住。但是两位老人的生活仍然过得十分艰难。邻居说,两个老人格外珍惜重逢后的日子,家务活都是邱大明一个人包了,从不让妻子做。两人看电视都手牵着手。
重逢后邱大明对外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:“这辈子我对不起她,耽误了她的青春,我要补偿她。将来,她就是瘫在床上了,我也要服侍她照顾她。”
一语成谶。
2005年开始,刘泽华半边瘫痪,手也跌断了,那时,邱大明一个月只有210元的低保收入。刘泽华多年前做小生意积攒的积蓄也基本花光了。两人的生活举步维艰。最糟的是,邱大明的身体也开始出现了问题。
两个老人经常为谁该去医院争执,刘泽华和干女儿李腊芝说,自己的身体不要紧,钱要留给邱大明去看病。“如果他也倒下了,谁来照顾我这个老太婆。”
再后来,刘泽华又跌断了腿,彻底瘫在了床上。邱大明拖着病体,艰难照料着老伴的起居饮食。很多次,刘泽华在深夜里哭着醒来,说梦见老伴死在了自己之前,邱大明总是安慰她,说自己一定好好的活着。他明白,最后死的那个人,是最可怜的。
有一天,志愿者来看望老人,走进屋里,看见两张黑白照片挂在墙角,一阵悲凉顿时笼罩心底,邱大明仿佛读懂了志愿者们的心思,反过来安慰说,自己已经是快死的人了,身后事都是安排好了的。
“我是打过仗的人,不怕死,我要是死了,直接烧了,随便找个地方把骨灰洒了就行。我舍不得的,只有她,这辈子亏欠她太多了,不管我做好多,都没有办法补偿她。”
两位老人早已为身后事做好准备。
刘泽华在能说话时,曾拉着干女儿的手说:“三妹啊,我死后你要好好照顾老头,他有什么心愿就尽量去满足他,不要让他留有遗憾。”
2009年10月28日,刘泽华去世。
邱大明告诉志愿者们,老伴儿走地很安详。“她要走之前曾醒过来,拉着我的手,已经讲不出话,就把我的手贴在她的额头和脸上。不久,就闭上眼睛走了。”
第二天,志愿者们去看望邱大明,刚进门,就闻到一股很浓的烟味,他躺在床上,双目紧闭,床头有一包烟,他以前是从不抽烟的。
许久,他低声吐出一句话:“老伴去世了,我心头寂寞得很。”此后,再也没有说话。
刘泽华去世20天后,邱大明也走了。这对夫妻在无限的困苦中,携手走完了人生最后12年。
六 一段传奇,一段佳话,一生情缘
生而为人的90余载,
风雨交加,亦或者血泪纵横,
早已被写进脸上斑驳的皱纹。
然而幸运的是劫后余生里,
他们安度晚年。
或许他以为她早已远走高飞,
或许她以为他早已光荣牺牲。
即使他早已另娶他人 ,
即使她早已另嫁他方。
但生命的尽头,他们笑着流泪,
望着彼此已经模糊的双眼,
用灵魂让旧日的爱情相认。